Tuesday, October 22, 2013

外婆的第一個祭日

"今天是外婆的第一個祭日。"
到了三舅家,舅母說著。
沒錯,外婆走了至今已經兩年了。
第一年叫做"對年"
第二年,則是第一次做祭日。

我還清楚記得兩年前那個時候。
跟小布一起在四川旅行了九天,
回到桃園機場打開手機的那一刻,
姐姐和媽媽的短訊跳進眼裡,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那真是太意想不到的一件事。

外婆一直都很健康,
雖然難免身體各部份有些老化現象,
但活到近九十歲還是一個人獨居,
煮飯洗衣打掃樣樣不假人手。
她最常犯的毛病就是背疼手疼,
肺和呼吸道也因為吸了五十多年的煙而履履抗議。
後來听姐姐說,
外婆原本只是肺部發炎進醫院,
醫生還說沒什麼大礙可以回家休息,
怎知回到家不到兩天就虛弱地走了。

外婆走得很快、沒有受到太多折磨,
應該是一件最讓大家欣慰的事。
她一輩子硬脾氣、有骨氣,
就連離開人世的方式也是一貫地很有尊嚴。
但卻讓許多晚輩來不及與她道上一別,
留下遺憾。

沒有了外婆的五條港,
對我而言像是流失了情感的鄉,
不再是家。
從小到大,
我在外婆簡陋的木屋裡待過多少歲月——
喝過多少杯外婆煮的黑咖啡,
捲過多少根紅煙給她,
听過多少次外婆的打齁聲……
這些那些,
如今都已成了無法召回、不能重演的片刻。
一直到最後一次跟外婆相處,
她仍是對我念著重複了好幾年的話:
別念那麼多書了,趕快找人嫁了才正經!”
而我總是調皮地回應著:
嫁了就不會每年都來這裡陪妳了喔!”
這彷彿成了我們的默契,
就算對話過一百次還是樂此不彼地繼續下去。

身為外婆最小的孫女,
我跟她的生日差了整整六十年一甲子的歲月。
同樣屬雞、同樣出生在鄉下、同樣是女性的我們,
思想卻是決然的不同。
這不只是年代的差異,
更是成長環境、個性,甚至命運的關係。
我可以從書中認識過去的傳統思維,
從大家口中了解外婆的際遇和個性,
但外婆卻永遠無法理解我腦袋的思考模式。
不過即使如此,與外婆相處的時光,
仍然有大部分是愉快、溫馨的;
每當想起我們在海潮聲裡互相戲謔時外婆的靦腆笑容,
我就深深慶幸在外婆的晚年我這樣子陪伴過她。

這是外婆的第一個祭日,
三個舅舅家都煮了豐盛的料理來祭拜她。
听說大姨和表姐去了二舅家,
表哥去了大舅家,而我們到了三舅家。
雖然沒有齊聚一堂,但外婆仍是把大家拉到了不同屋簷下,
一邊吃著家鄉的料理,
一邊透過各種方式回想著與外婆有關的種種。

就像媽媽一樣,學起外婆捲煙抽煙的樣子,
口裡鼻裡,忽然充滿了外婆的味道。
冉冉升起的煙,自是會薰了眼,

叫大家淚光閃閃。